导语:包皮这块敏感的方寸地带,不同文化不同时代的人们,对其功能和象征有着不同理解,割去它可能意味着惩罚或牺牲,也可能是炫耀,而今天传说包皮手术有助于性事,又有了自我奖赏的意味。
包皮手术大概是人类历史上分布最广泛、渊源最流长的仪式。除了在人口众多的穆斯林和犹太教徒外,从非洲零落散布的部落、到澳大利亚的土著民族,都能观察到割礼的存在。当哥伦布踏上新大陆时,他惊异的发现眼前有着亚洲面孔的印第安人,竟大多都如犹太人一般割了包皮。由此可见,割礼是在不同文化和民族中独立衍生出的一种行为。
埃及出土的壁画上记录了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包皮手术。壁画中,一个年轻男孩被人从后面抱着,另一个人一边准备为男孩行割礼,一边指示后面的人要“扶持好他以防晕倒”。另一位同样在被行割礼的成人或许因为可以忍受疼痛而无人扶持。
古埃及人在俘获奴隶之后,尝试过用断指、阉割等方式羞辱对方,但很快发现这些手段虽然有效,却极大损害了奴隶的劳动能力。
割去包皮,即从对方男性气概的载体上割下一块组织,拥有同样的羞辱效果,且奴隶可以很快完全恢复劳动能力。割包皮因此带有征服和奴役的意味,进而也成为曾被古埃及人奴役的犹太人和上帝订立契约的象征,一如一些施行季节性男女割礼以期丰收的非洲部落,以及在尼加拉瓜的丰收庆典上典上用玉米沾着来自割礼的血吃的人们,以割礼的方式,表达对全能上帝或神灵的臣服。
不过,犹太人对割礼的来由又是另外一种说法。《创世纪》中记载,上帝与亚伯拉罕签订契约,许诺他将子孙满地,成为万国之父,并将迦南全地许给亚伯拉罕及子孙后代繁衍生息,而这些全部建立在一个前提上,即亚伯拉罕行割礼,后世新生儿则要在出生第八日行割礼,作为与上帝订立的契约的象征。不行割礼者,就相当于毁约,将会受到族人和上帝的责罚。
亚伯拉罕将信将疑,不明白一个99岁的绝后老头还如何子孙满堂,不过他还是照着上帝的意愿去做了。果然,他90岁的妻子为自己生了第一个儿子艾萨克,千百年后,亚伯拉罕的子孙便分布全地。这段记载,便是穆斯林和犹太教徒的割礼传统的由来。不同的是,犹太教徒虽然恪守上帝指示,在出生第八日为婴儿行割礼,穆斯林在割礼的时间上却没有统一共识,从几岁起到结婚前不一而足。
除此之外,99岁的亚伯拉罕在割礼之后就能让90岁的妻子怀孕,可见割去包皮的男性的生育能力会多么惊人——还听说过谁能在活了一个世纪之后生息出几个国家的?割礼和生育能力之间的联系其实在视觉上就能得到印证,一个展露着饱满的阴茎头的阴茎总会比藏匿在包皮中的阴茎显得傲人、有力,这样的视觉审美在多个有阳具崇拜的文化中都不难看到。
另一方面,性器官在许多宗教中都被视为罪恶的来源,而将传宗接代作为与上帝的契约的一部分的犹太人更是将不以生育为目的的性行为看成耍流氓。在阴茎上割一刀放点血,很可能出于降低性交的快感的企图,提醒教徒要克制欲望。
西哥特时期的西班牙就有割去强奸民女的士兵包皮的记载。这种说法也被科学证实靠谱,包皮中有丰富的神经末梢为男性在性生活中带来大量的快感,而不受包皮保护的阴茎头在长期摩擦衣物之后的角质化也会降低阴茎敏感度。从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解释,而割礼真正的来由很可能是以上的一个综合。
虽然耶稣基督本人就是犹太人并且行过割礼,基督教却并没有拥护割礼这个传统的亚伯拉罕契约,转而用洗礼取代之,这很可能是出于早期的基督教脱离犹太教根基的努力。天主教廷曾公开谴责宗教性的割礼行为,并且禁止教徒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施行割礼,以致于大卫明明是犹太人,米开朗基罗却给他雕上了包皮。
不过,欧洲的基督教会倒没忘掉耶稣是没有包皮的。中世纪教会常苦于财政拮据,为开辟新的创收渠道,有些教堂会收费展示其收藏的耶稣遗物,诸如十字架、衣服、裹尸布等等,最奇特的大约是耶稣的包皮。
罗马附近一个叫Calcata的小镇的教堂里就宣布藏有耶稣的包皮,数百年间,该教堂都会在1月1日那天手捧装着耶稣包皮的容器游行,该教堂也因此饱受质疑,好在1983年教堂宣布耶稣的包皮被人盗走,从此省却了历史烦恼。
基督教对割礼传统的背离,使得包皮在长达几个世纪的反犹情绪中扮演重要角色。1753年的伦敦,有人提议立法解放犹太人。因为当时英国的《宣誓法》和《市镇机关法》规定,凡是服务于政府、军队、大学、司法界及其他专门职业领域的人员,必须“以一个基督徒的真正信仰”起誓,包括犹太教在内的其他非国教信徒被挡在了门外。
此举遭到社会各界激烈反对,包皮这时竟然成为反对的理由——人们担心对犹太人的开放,必将把割礼传染给全社会,一时间男士们将那块几平方厘米的皮肤视为“最珍贵的财富”,纷纷誓死保护。
有趣的是,欧洲人对割礼的如此敏感,催生了人们开始从医疗角度评判割包皮的作用——19世纪,英语国家的人们想到用割包皮来治疗“放纵过度”,即手淫。
基督教谴责手淫行为,认为这是对上帝神圣婚姻的亵渎。一直以来人们致力于治疗手淫行为,手段包括饮食控制、道德训诫、水疗法、用贞操带等器物限制接触性器官,甚至阉割。直到1890年,权威医疗机构开始发表论文,论述割包皮对防止和治疗手淫的有效性。一位英国医生指出,包皮会引起“夜间无节制”、情绪波动及精神刺激并诱发手淫行为。
1901年,有医生提出包茎对男性性能力的负面影响,并提出包茎有可能会造成不孕、阴茎持续勃起症甚至一些性病。而割包皮作为治疗包茎的有效手段,开始被视为一种中性的治疗手段。另一方面,割包皮对阻止性病传播的作用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一项研究结果指出,割包皮的男性的HIV感染率远远低于未割包皮者。一些研究也发现割包皮对阻止其它性传播疾病有积极作用。虽然这些发现还远未成为共识。
然而,欧洲社会对包皮越来越脱敏时,1930年代德国纳粹登上了历史舞台,对一些相貌上可以蒙混过关的犹太人来说,包皮问题甚至上升到决定他是可以伪装成德国人,还是被送进集中营的高度。情急之下,犹太医生甚至发明了将包皮接回去的办法。
讲述一个犹太少年经历的德国电影《欧罗巴,欧罗巴》,看上去也像一片包皮的故事:纳粹上台后小男孩全家逃到波兰,不想波兰又被德国占领,于是继续东逃,刚当上苏联人又被德国俘虏。好在他一口德语,被德国兵视为“被埋没在人类种族垃圾场中的璀璨钻石”。于是,他又成为德国兵——接下来很长一段都是包皮的纠结,少年休假遇到一位美丽的德国女生,对方希望和他“制造优秀的日耳曼下一代”,他恐惧包皮败露拒绝。学校体检,他穷尽办法逃避。为重新长出包皮,他用橡皮筋之类的东西不停捆扎,结果造成感染——最后,他在火车上遇见一位中年纳粹女干部,饥渴难耐的大婶在昏暗的车厢中把他给办了。
战后,古老的包皮手术意外地迎来了它的春天:医学因素和宗教文化隔膜的淡化,使得包皮手术不再成为特定宗教的象征,包皮手术越来越成为被普遍接受的行为,西方国家许多父母选择在孩子出生的几天内就由医生施行包皮环切术。1979年的美国,80%的新生男儿都被割了包皮,虽然此后几年这个数字有所下降,但现在仍然停留在半数左右。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球30%的15岁以上男性都已经接受了割包皮手术。
惊人的数据使一些人不安起来,美国儿科医学会发表声明指出目前尚无有力证据证明婴儿有施行包皮手术的必要,从人权角度看,剥夺一个没有反对能力的婴儿的身体完整权也被越来越多的人批为违反伦理。
在今天的中国,典型男科医院的包皮手术广告,通常会特意暗示手术后能延长性交时间并提高性快感。而这一点也常常是有些对包皮手术犹豫不决的人特别关心的。不知道古埃及的法老看到这样的广告,是否会犹豫一下,重新考虑如何处置被掳获的奴隶。
包皮手术的普及,甚至逐渐动摇了犹太教和穆斯林割礼的古老程序——在今天的中国,很多城镇生活长大的穆斯林男孩,虽然割礼时,一切传统庆祝仪式依然保留,甚至升级得更豪华隆重,但其割礼手术已经交给外科医生而不是阿訇。正统的割礼,是由阿訇来完成,并且不打麻药。
在古代,动作熟练且备有准专业工具的神职人员操刀,割礼是痛苦程度可以忽略不计的外科手术,而在更早的中世纪曾经有过犹太教士为婴儿做割礼手术时,不是用专门的割礼刀,而是直接用长长的手指甲把婴儿那层薄薄的皮肤掐烂撕掉!与之相比,今天男科医院的用户体验是多么友好。
许多年前,我有幸在新疆阿图什参加表弟的割礼时,目睹了传统的割礼仪式:院子里宾客齐聚,乐队在一旁载歌载舞,表弟呆着的屋里却有股说不清的氛围——表弟对外面的隆重热闹懵然不知何因,而我却知道房间里有一头硕大的大象。
阿訇姗姗来迟,并没有带什么包来。坐定后,阿訇开始念经,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把英吉沙小刀来,他要来磨刀石,当着表弟的面磨起刀来。磨毕,阿訇揪起表弟的包皮,干净利落的完成了割礼。表弟的一声惨叫,犹如西斯廷教堂烟囱冒出的白烟,昭示外面的人,一个神圣的宗教仪式完成了。